费纳希雅提着剑,警觉地走在王宫的甬道之中,三个同伴,同样紧张兮兮的艾雷恩和哈劳斯,以及若无其事的帕泽尔走在她旁边。
广场上的战斗依然在继续,哈伦哥斯伯爵的军队已经胜利了大半,费纳希雅十分惊讶于这突如其来的援手。经过哈伦哥斯伯爵解释她才慢慢明白,她父王曾交代他,无论如何不能让魔灵肆虐,若公主没有打败魔灵的实力,无论如何也要阻止她寻找灵魂宝钻,以免宝钻落入魔灵之手。明白了这些,她才发现,原来自己的任性与执拗竟然阴差阳错地成全了魔灵,造成了更加棘手的麻烦,不禁感到阵阵羞愧。
这条通向王座厅的甬道上躺着一具具尸体,他们的身上没有伤,但都已经毙命。而且,这些死者看上去全都是皇家骑士,理应是贝狄威尔的亲卫。
“他受了很重的伤”。艾雷恩说。
“而且气急败坏。”帕泽尔笑着补充。
王座厅内更是一片狼藉,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中飘散着,驻守在这里的十几名骑士下场更糟,尸首全部四分五裂,血肉溅得到处都是。
“分头找,他可能还在这儿,小心一点。”费纳希雅说道,一手握剑一手捂着口鼻,经过一团团触目惊心的破碎血肉。
“我找到了。”她站在角落里的一面墙边。脚下是一具破碎的尸体,三个人走了过来。“你们看,”她指着死尸旁边长长的一道血迹,似乎被人拖动过,诡异的是,这血迹是半圆形的。
“尸体被移动过。”帕泽尔立即发现了问题的所在。
“这里应该有一扇门。”艾雷恩说。
费纳希雅在头脑中迅速计算着,如果开门时要将这具尸体划过这道血痕的距离的话,那么门轴应该在哪里,这扇门又开在哪里,大概有多大。
思考片刻,她走向墙壁,用脚跺了一下墙根。“这里。”一边用手大致比划了一下长宽。
哈劳斯上前敲了敲墙壁,清脆的声响证明了她的计算。
“喂,你就这么不相信我的计算吗?”费纳希雅眯起眼。
“没想到你在计算方面还挺有天赋,不过,用得着这么麻烦吗”艾雷恩说,比了个手势叫两人让开。一道电光,一声巨响,墙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大洞,洞口向下延伸出一道黑漆漆的通道。
“收工!”他拍了拍手。
“这风格倒是有点像玛姬。”费纳希雅笑着调侃道。
“嘿!别笑我!”艾雷恩耸耸肩,钻进了入口。
“怎么了?”费纳希雅见帕泽尔站在入口前,迟迟未动,却举目望向四周,半眯的眼睛和皮面具上勒出的褶皱显示了内心的凝重。
帕泽尔没有回答。
费纳希雅看见艾雷恩手上魔戒的光亮,以及圣骑士和魔法师伙伴的身影渐渐隐没在通道之中,不禁有些着急,“喂,你说话啊!”
她只得到一声嗤笑。
“走吧。”他把双手**黑斗篷下的口袋里,然后钻进了入口。
“什么跟什么嘛……”费纳希雅撅着嘴巴,跟了上去。
进入那黑暗之前,她看见他微微转头,嘴角轻勾:“这也许是个陷阱。”
……
两个人顺着螺旋状的阶梯向下走着,慢慢接近了幻魇黑暗的巢穴。
费纳希雅手中的火光摇曳着,和她的内心一样忐忑不安,他们向下走了好远,也许比她计算的还要远,但仍然没有看见艾雷恩和哈劳斯的身影。
真好像被这黑暗吞没了一样。她想,随后为这个想法打了个寒战。
这里似乎少有人至,因为地面与墙壁上遍布湿滑的苔藓,凹凸不平,在火光映照下好像蠕动着的肉块。四周传来切切察察的声响,伴随着猫头鹰发出的“咕咕”声,以及鬼气森森的呼啸,如同一阵阴冷的风卷过荒芜的墓园,撞在石头墓碑上,呼呼作响——
为了摆脱这种恐怖的静谧,她决定还是聊些什么好一点,“那个……如果这真的是个陷阱呢?为什么我们还要自投罗网?”
“不然怎么逼他出来?”帕泽尔说,“不这样的话,他会一直躲藏在王宫某处,蛰伏待机,他的伤正在不断恢复,拖得越久对他就越有利。”
“不过,说实话。”他站住了,目光在火光之中显得闪烁不定。“我们可能会死在这。”
费纳希雅几乎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冰冷的杀手用这样柔软的口吻说话。
“费纳希雅,我一直挺喜欢你的。”
费纳希雅不相信帕泽尔会说出这种话来,于是她尽量不把他的话向那个方向理解。于是她说:“其实我也挺喜欢你的。”然后举着火把向前走去,真希望可以发现些什么分散自己的注意力。
“我不是说……欣赏。”帕泽尔继续柔声说,“我想一辈子保护你。”
“帕泽尔,你……我……”这句话令她猛然转过头来,她知道自己的脸一定全红了。
帕泽尔脸上突然闪过一抹狡猾的笑容,剑不知何时已经在手,他左手腕一翻,剑刃向前划过一道弧光,正中一个漆黑的人影。黑影发现时已经晚了,一股鲜血直喷出来,染红了银光闪闪的剑身。黑影急忙逃开,消失在周围的黑暗里。费纳希雅没能看见他的面容,但她知道那一定是贝狄威尔。
“他一直想偷袭我们,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下手。于是我故意露出破绽,他果然沉不住气了。”银瞳之中眯缝着得意的笑。
“你耍我?”
“你信了吗?”
“没有!”她咬牙切齿地说。
“那不就得了。不过,有一点是真的,”他停顿了一下,“我的预感确实不怎么好。”
“这是真的,如果你还有命出去的话,我一定饶不了你!”她恨恨说道。
“那,现在,沿着地上的血迹,我们就可以找到他。”帕泽尔无视了她的话。
他们追踪着血迹一路向前,地上的血断断续续,通向黑暗的前方。
“你发现没有,这里与上面很像。”
经帕泽尔的提醒,费纳希雅意识到一路上确实是这样的,好像这里就是王宫的翻版,除了地下特有的阴冷和潮湿。
“那么,”他说,此刻他们正步入一间宽敞的大厅,“这里就是——”
“王座厅?”
帕泽尔点点头,“贝狄威尔一定——”
他的声音突然消失不见。费纳希雅惊异地转过头来。
四周空无一人。
……
“帕泽尔!帕泽尔!你可别吓我啊!”她大声喊道,恐惧的声音被大厅墙壁不断放大,回响着。
没有人回应她。
她听见王座厅墙壁上传来窸窣的声音,黑暗中似乎有这么东西在墙上移动着。她靠近一面墙,举起火把想知道那究竟是什么。
她尖叫着,不停后退。
墙壁上赫然是一颗颗骷髅的鬼面!甚至还在不停移动。不,不是骷髅——
鬼面蛛。
它们有着黑乎乎的毛发,八只毛茸茸的细腿支撑起躯干,一个煞白的骷髅头浮在背上,随着它的行动而不断变幻出诡异的表情,反光的漆黑复眼直瞪着她!
她尖叫逃开,墙壁上的蜘蛛爬上地面,黏糊糊的蛛丝钩住了她的脚踝,将她拉倒在地。扭痛的脚踝使她怎么也站不起来。她努力向后挪动身体,却发现鬼面蛛从四面八方包围了她,好像恐怖的黑潮。她不停发着抖,锁着身体,用手指挡住眼睛,她尖叫着,眼泪流了出来。
……
“混蛋!”哈劳斯提着剑,面前高大的诺德人全身布满可怕的肌肉,右臂的肌肉丝毫没有紧绷,手中却握着一柄沉重的大斧,溅射着可怕的力量,而他左手提着一颗痛苦的头颅。
格罗尔斯。他的父亲。
“小子,你爹就是我杀死的。你还真以为他是个英雄?哈哈,他倒在我的脚下,像个女人那样求我饶他一命!”
“混蛋!你胡说!”哈劳斯挥剑斩去,对方提起巨斧,轻松地挡下他的攻击。
“想报仇就来啊,你简直比你爹还要弱!”
哈劳斯狂吼着进攻,诺德人轻轻一挡,他一个踉跄,斧柄上的镶钉刺进了他的后背,诺德人补上一拳将他打倒在地。哈劳斯努力想爬起来,一只大靴子踩住了他的头,将他的脸压在地上。
“废物!你注定一辈子被别人踩在脚下!”
……
艾雷恩咽咽唾沫,茫然无措。他很想说些什么安慰面前伤心的少女,却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玛姬穿着那件红袍,轻轻啜泣着:“我知道,你们每个人都羡慕我,羡慕我的力量,羡慕我的家境。可我知道,你们都害怕我,才愿意服从,才愿意对我笑,才愿意和我说话。其实你们都十分讨厌我。我注定孤独一人,在强大的力量又有什么用呢?其实我好想有人疼、有人爱,想有人能理解我的软弱。”
艾雷恩轻轻抱住了她,“我会理解你的。别说了,别想那么多。”
他当然看不见,玛姬脸上诡异的微笑。
……
“游戏是不是应该结束了呢?”帕泽尔将剑刺进面前那黑衣女人的身体,努力不去看她那诧异却安静的表情,虽然他清楚这只是个幻象,却还是感到心痛。
“普通的幻术果然骗不了你,帕泽尔。”贝狄威尔挥动手指,散了他眼前的幻境。“幻魇在记忆里提到过你的强大。我知道,你要的是幻影之戒。”
“知道就好,所以我们没什么可谈的,况且,先前你还欺骗过我。”
“你无非是要幻影之戒的力量或是学识。力量我没法给你,但你拥有的力量已经足够强大了。而幻术,我可以把幻魇所知道的一切通通教给你。我们同样是追求力量的人,何必互相妨碍呢?”
黑衣吸血鬼的答案令他吃了一惊:“不,我不要力量,也不要学识,我只要魔戒。”
他的目的何在呢?贝狄威尔看着他,那双银瞳中深邃的光亮让他看不透。但是……这些细节,不重要了。
“真遗憾。”贝狄威尔笑了笑,说道,转身走向王座,帕泽尔一剑穿透了他的身体,然而对方瞬间消失不见。“该死,又是幻象!”
……
蜘蛛燃烧发出噼啪的声响。费纳希雅挥动火把,火焰在密集的蜘蛛间燎原般燃烧着。
她捂着胸口,庆幸地说:“贝狄威尔,你该后悔给我留了一支火把。”
……
诺德人惊愕地看着从胸口穿出的圣光之剑,喉头翻动着,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。
哈劳斯咳嗽着大笑道:“没想到吧,我的圣光不仅可以在手中凝结,还可以在我的圣光之力可及的任何地方凝结!”
……
“你……你怎么敢这么对我!”玛姬捂着胸口,望着穿体的冰刺。
娃娃脸的魔法师耸耸肩,“别怪我,是你的演技太糟糕。”
……
幻境消散,众人出现在王座大厅之中,费纳希雅看见王座上坐着一个人,灰白头发,满脸皱纹——
“欧甘?”
老魔法师诡异地一笑,踢了踢王座边的一具尸体,“在这儿。”从腐烂程度上看,显然已经死去很久了,而他的面孔位置上,只有一团模糊的血肉。
“你夺了欧甘大师的面孔欺骗我们?”艾雷恩怒道。
“多亏了你们,不然,我怎么能把那些对我有异心的人一网打尽呢?”
费纳希雅捏紧拳头:“你杀了他!”
“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。”
“残忍!”
“谁叫他和法斯特那老混蛋没什么两样!他明明知道我是谁,却拒绝支持我,还要把我囚禁!”
“杀人犯!”哈劳斯咬牙切齿,手中的光剑一记重劈,贝狄威尔挥手一股黑气,将他击倒。
接着是艾雷恩,他的咒术尚未施出,就突然被扼住了咽喉,数不清的气箭穿体而过,他登时吐血倒地。
但帕泽尔的剑已经到了。贝狄威尔拨开细剑,闪耀着魔光的手抓住他的领口,瞬间化作万钧雷霆。帕泽尔的身体瞬间瘫了下去,贝狄威尔一甩手,像对待一件玩腻了的玩具一样随手丢掉。他的身体飞了出去,重重撞在墙上。
贝狄威尔一脚踩上哈劳斯正欲拿剑的手,骨头发出碎裂的声响。他打了个响指,恢复了自己的面容。他转向费纳希雅:“至于你,我要慢慢把你折磨到死!”
“你这个疯子。”她瞪着他。
“你想说什么,小公主?什么你才是斯瓦迪亚的天选之王?还是想说那个法斯特是个好国王?我告诉你,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!你才是欺骗了全斯瓦迪亚的贱种!法斯特这辈子有无数肮脏的污点和不可告人的秘密。”他冷哼一声。“他曾经镇压米兰起义,割下了所有参与者的左耳,穿成一串挂在米兰城上。他利用宗教法庭,害死了不知多少反对者。他攻入图尔加之后宣布全军放假三天,烧杀抢掠无恶不作!”他顿了顿。
“而他这辈子最大,最黑暗的秘密,就是我!”一字一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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